人魚仍是將自己關在車子裡不肯吃晚餐。
我優閒地用完晚餐後，小不點終於再也忍不住哭了，拿著手帕不斷擤鼻涕，吵得我無法好好看書。
「小姐太可憐了，王子殿下，您要珍惜小姐，不要讓她難過啦。」
實在是小不點哭到我很厭煩，我終於在所有侍者期望的眼神中，拿著餐盤敲開人魚所在的車廂門，逕自開門進去。
我以為人魚很失落，然而車廂裡的情況和我想像的不同。
鏡子前擺滿瓶瓶罐罐，胭脂水粉和各種化妝品放置一整桌，人魚穿著鵝絨禮服露出漂亮的裸肩和背，看到我進門只是揚起一邊眉毛。
「太可惡了，為什麼要打我的臉，什麼地方都可以打，就只有臉不能打，那是我吃飯的傢伙呢！」他一面碎念一面飛快往自己臉上塗抹各種東西。
他在眼皮上塗上紫色眼影，襯的一雙湖水色的眼睛憂鬱極了，他在臉上塗上各種粉末來遮掩被我打出來的黑青，看來他一整晚都在做這樣的嘗試。
我將門帶上，並將餐盤放在桌上。
他這一打扮就又花了一個鐘頭，又不知道用什麼方式墊出漂亮的胸腺。
盛裝的他將柔軟的手臂伸向我，我慣性接過並將他抱起，臉上維持著僵硬的笑容，一面為自己那從小培養對女性的紳士慣性感到悲哀。就算現在知道這個「她」其實是個「他」，只要他穿著女裝打扮得比任何一位公主更像公主，我就會習慣性的將「女士優先」貫徹到底先並對他展現王子應有的溫柔。
他在我的懷裡找到舒服的位置，還偷偷摸了我的腰兩把：「喔喔～～王子好強壯喔！」
我將拳頭握緊，他則是對著我抬起那張精緻美麗的臉龐：「來啊！有種就朝著我的臉打下去喔，記得用力一點，如果你不怕將來會被我的歌迷當成頭號敵人的話！」
就算他沒有歌迷，我還是無法扁一個穿著女裝、看起來像位受難公主的傢伙。女孩子柔柔軟軟的天生就應該受到疼愛，這是我從小就受到的教育，只是這時候這個制約讓我感到很無奈。
哼！這傢伙就只是個無賴。
但是視覺上，他確實是比任何美人都更美豔，就算我要指認他是個男人，大概也沒有人會相信。
「為什麼要假裝是女人？」我將他放在軟鋪上。
「因為我想唱歌。」他揚起下巴，看起來驕傲又脆弱。「我只是想要唱歌而已。」
他垂下長長的眼睫，在眼下落下紫蝶似的陰影。
「人魚的力量在於歌聲。就算我會唱歌、也愛唱歌，和女性人魚相較，仍是差了一大截。
「人魚嚴重的重女輕男，公人魚從來都沒有戲份，女人魚光是靠歌聲就贏了，我們這些公人魚只有打雜和當背景道具的分。不過我很樂觀，女裝就女裝嘛！穿女裝我才不會輸任何人的！
「只要能唱歌，穿女裝又如何？」他揚眉，挑戰地看著我：「要化濃妝又如何，我讓女性蒙羞了嗎？」
我搖頭，誠實地說：「你很美，很勇敢。」
他挑眉一笑，笑出萬種風情：「唱歌的時候，我很快樂。像這樣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唱歌時，我感到很幸福。」
我盯著他看，看了他許久。他反而不好意思起來，臉頰上浮起兩抹紅雲。
「接下來呢？你要留在這裡繼續唱歌嗎？」我問。
「矮人給我出了三道難題，我剛完成第一道題，接下來，我還得想一想該如何出場，如何驚艷四方，讓人留下更深的印象。」他頓了頓，狡慧一笑：「不過目前暫時要消聲滅跡，讓之前營造出的效果發酵一陣子。」
我抿了抿唇。這麼說來，他會在歡樂森林再待上一陣子，我們分手在即，我卻感到有些寂寞。
「你找到了嗎？最哀傷的哀傷？」他終於想起我們此行的目的。
我搖頭，但應該就快了。
「輪到你告訴我了，為什麼你要扮成王子？」
「我本來就是王子。」
「作為王子，你還少了……」他被我狠狠一瞪，隨即改口：「咳，嗯，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是查國的王子，從我出生，一直到我死亡，我都只能是位王子。」我正色。
他的眼中映著我嚴肅的神情，然而他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我感到一股暖意，眼神也柔軟下來。
我是查國的王子，在我出生前便決定了我的命運。
這片大陸原本有無數小國互相競爭，於是有無數公主與王子，漫步在這片大地上。我出生前小國互相併吞，最後只剩兩個國家，我父母所在的查國，以及鄰國菲國，於是我的母后成為這塊大地上最後一位公主，而我和菲國的王子注定將是最後兩位王子。
這兩國征戰多年，敵對的兩國，在我出生前簽訂和平協約，決定將兩個國家的未來賭在兩位王后隆起的肚皮裡頭。
協約的內容，如果其中一國生出公主而另一國生出王子，公主必須嫁給王子並兩國合併。
這是場暗地裡的賭約，賭的是兩個國家的未來。
母后不知道這個協定，一直渴望有個公主，不知是幸或不幸，母后在我出生後不久便去世了。父王則是將我當成王子來養大，就是為了不讓王國被併吞，對我非常嚴格。
「就快瞞不下去了，所以我出來旅行，必須在我十八歲繼位前找到許願泉並許下那個願望，我是位王子，我的身體也必須是王子的身體。」
他白皙裸露的手臂卻軟軟地繞上我的脖子，額頭抵上我的額頭。他的嗓音清亮而純粹，就如我們初見之時。
「你現在這樣也很好。」
不行，我暗暗搖頭。就如他深愛著歌唱，我也深愛著我王子的身分。我無法想像剝除王子這個身分，我還剩下什麼？
他突發奇想：「說不定鄰國那位王子也是喬裝的，如果你去拆穿他，你們不就平手了嗎？」
「不，我肯定對方是貨真價實的王子。」
「為什麼？」
這時有人敲了敲門打斷我們，我放下人魚開門便看到小不點小心翼翼的眼神。
「王子殿下，你和小姐……和好了嗎？」
我和他回看一眼，兩人都露出默契的微笑。
小不點開心地拍了拍胸：「呼！你們和好了就太好了！」
「怎麼了？」我傲慢地將髒掉的手帕丟給他，在椅子上舒服一靠。
「那個、王子殿下，菲國的菲利王子也來歡樂森林了。」
我愣了一下，才剛提到他，他便出現了。
我必定臉露不悅，小不點更小心地問了：「王子殿下，我們是不是該歸國了，我知道您不想見到……」
我不耐煩地打斷他：「他在哪裡？」
「他、他、菲利王子租下山頂的城堡，聽說他要辦場盛大的舞會，為了慶祝歡樂森林新誕生的歌后－－」
「……」
我扁眼，那傢伙果然是衝著美人來的，沒有長進的傢伙！
| 上一章 | 首頁 | 下一章 |
發表文章
0 comments: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