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3/28

社團協調 (八)

光影被玻璃賦予生命,清晨的光線透過彩色玻璃為圖書大廳染上了明亮的色彩。

 

斜射的陽光中和圖書大殿的清冷,天晴日暖,秋老虎的威力還未展現,此時此地再適合讀書不過的了。沐浴在陽光下的少女宛如半透明般,阿華氣定神閑地翻著書頁,專注地閱讀著手中厚重如本磚頭的青皮書。

 

此時此景,是這樣的安適寧靜……如果只看畫面不聽背景音樂的話。

 

後面的噪音,有點吵。

 

「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互相幫忙是應該的吧?」

 

……

 

「同學要有同學愛,不要那麼不近人情……

 

……

 

「拜託啦,妳一定要幫我,阿華!」

 

阿華頭痛地盯著天花板,揉了額角。難得能安靜地窩在會所讀書,卻一早便被噪音擾的整天的好心情都沒了。

 

她嘆口氣,將書籤放入書中,闔上。

 

「自己攬的麻煩請自己解決。」

 

薛連丹打斷她,努力地說服著她:「不只是我,有人需要妳的幫助……一個人的平靜和三個人加一個妖怪的平靜,哪個比較重要。」

 

「妖怪?」阿華突然有了興趣:「那不是正確的稱呼,這是道士所用的,取自妖於常人的怪物……較好的稱呼應該是「變化人」,取自華嚴經的……

 

「是的,變化人。」薛連丹從善如流地改口。

 

「好吧,告訴我整件事的首尾吧!」

 

十分鐘後。

 

「所以,你也不確定是不是真有問題,只是你直覺感到不安?」阿華淡淡問。

 

薛連丹只能咬著牙點頭。

 

「好,我幫你。」

 

薛連丹訝異地看著阿華,她就這樣輕易答應了?

 

「不過,」阿華拿起桌上的青皮書,用極安靜的眸光看他:「我有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看不見妖怪對吧?為什麼你看得到那位花妖?」

 

「我也不知道。」

 

「我想,應該是因為你在情感上認為那位花妖是無害的,或者你將她當成人類,並沒有她是妖怪的自覺。」

 

她續道:「所以你看不到妖怪的問題應該是心理因素。就算掩耳,鈴還是會響,看不見不代表不存在。我不知道你有什麼心結,但是如果想幫到忙,就想辦法找出癥結、找回自己應有的能力吧。」

 

她加了句:「總之,你什麼都看不到只會拖累我。」

 

薛連丹紅了臉,同學,可以不用說的那麼白嗎?「我盡量。」

 

薛連丹將低垂視線放在阿華手中的書皮。沒辦法,他得作到,因為……他可是用符的天才呀!

 

「那麼給你三天的時間,三天後的傍晚我們在書院門口見。」

 

那之後他和阿華又聊了很久,雖然大部分都是他在講話阿華在聽,不過阿華也說了許多讓他深思的話。

 

同是卜噬學的同學,阿華在卜噬學所展現的天份在班上可以排前三名,新的老師更對她露出很大期待。

 

「其實我和你一樣,對未來的事沒有太大興趣,」阿華卻這麼說了:「我也只想好好過完現在的生活罷了。但想不想是一回事,應不應該又是另一回事。如果多知道一點可以延續現在的平靜生活,為什麼要反抗呢?」

 

她自嘲地笑笑:「手中多點籌碼總是好的。尤其如果若有一天你需要力量去保護什麼重要之物,卻沒有足夠能力的話,後悔也來不及。

 

「既然你有這個能力,學會好好的控制會比抗拒它更有用,有些東西等失去了再來後悔……那就來不及了,珍惜你手上現有的能力。」

 

她的目光平靜語音淡漠,但薛連丹彷彿能感受到底下壓著的疼痛。有股憤怒,雖被灰燼般的蒼白所掩飾著,但他在那瞬間卻彷彿感到她語音中潛藏如要撕開胸膛掏出心臟般的悔恨

 

他困惑地瞇起眼睛,只是很短暫的一瞬間,這讓他警覺到這位同為新生的少女不似她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他也是從這時起才對她多出少許警戒心。

 

阿華避過他探索的視線捧起茶碗,彷彿適才只是薛連丹的錯覺

 

他們又聊了一會,最後薛連丹坦承地對她說:「阿華,我不相信社裡的學長姐,我相信你也有同樣的感覺

 

他們會進入學府是經由社團推薦,但每年學府能通過的推薦名額也只十位,學金說穿了只不過是美味的釣餌。

 

他們這個小社團,一次就用掉兩個推薦名額,而且他們倆都沒有任何術法背景,什麼都不懂就進入學府裡,從哪個角度看都有問題。但讓他更困惑的是自己的能力。

 

或許就如阿華所言,他得先面對自己的能力,然後才能夠看清許多自己忽略的問題、釐清自己該正視的答案。

 

 

雙子樓正對著陰陽走道的那間房傳出巨饗,滾滾青煙從門縫中冒出。

 

「你這個笨蛋!」

 

火滅了,這次卻有水泡從門縫中流出,然後門板上發出呀然震動。

 

路過的院生都曖昧地低語著。

 

「哎呀,還是這麼激烈……又有新花樣嗎?」後面還拉著一整排殭屍的青年,彎起清白嘴唇笑著。

 

「也只有少年人有這樣的體力了,我們這些老人遠遠不及呀!」抱著丹爐的中年人搖搖頭,看著搖晃地更越來越利害的門板,發出壞心的嘆息。

 

「又來了,我可不要再睡樹林了。」這個卻是面如土色的鄰居,上次姬少爺炸了牆壁,他可是無家可歸地在外游擊了一週。

 

還好,這次姬少爺似乎沒有爆發,他很快地打開門,薛連丹幾乎是半死地掛在門邊。

 

「我回來之前給我打掃乾淨!」姬少爺留下吩咐後摔門而去。

 

薛連丹苦著臉,眼上還有左右不對稱的熊貓眼,有氣無力地打掃著房間。

 

雖然被阿徹打得全身如要散架,不過這個月被壓著一路打下來,至少他的恢復力和耐揍力有了長足的進步,幾乎可和他在符籙上成長相比。

 

看著被炸出裂痕的牆壁,他推了推鏡框,微微彎起唇角。至少他已經找出些許能面對自己的能力的勇氣。

 

 

庭院深深深幾許,秋風未到,薄葉已落了滿地。長廊圍起空曠的草地,大片綠草上只有一株花樹。

 

書院庭院裡的院樹將近兩米高,花朵有三色,原本番茉莉就算花期也是綠葉茂盛,花香原應在白日不甚明顯,一到晚上花瓣開展便是數十米外也聞的到濃香。

 

此時原本濃葉茂密的花樹卻只剩下稀疏的葉,葉已轉黃落了一地,滿樹三色花朵逐漸轉白卻不肯飄落枝頭,白日卻也香氣濃得讓人窒息。

 

如此反常的現象引起書院生熱烈討論,就如竹子結米或者香椿開花,許多人都認為或許將有災禍現世。

 

「妳怎麼看?」

 

阿華和薛連丹站在廊下看著黃葉飄零,這就是讓薛連丹感到不安的真正原因。

 

阿華蹙起眉頭,搖頭道:「她將心關了起來,什麼都不肯聽,只是想要為一個人開花而已。」

 

「不行、這樣下去不行……」她突然想到什麼,轉而目光炯炯地向他。

 

「書生和花妖,你選哪一邊?」

 

……我不想選。」

 

「不論如何,我站定花妖這一方。」

 

薛連丹有些困惑地問:「為什麼,妳會對這事如此關切?」

 

阿華不願回答他的問題,側頭沉思:「薛同學,你和她已經結下樑子對吧,要讓她提起精神非你不可……

 

「什麼意思?」

 

「如果有個仇人、有報仇的對像,至少生活有個目標。」

 

薛連丹一滯:「等等、我、我……

 

阿華續道:「今晚她會出現在水閣裡吧?她將心關起來不肯聽我說話,所以今天晚上,薛同學幫我爭取和她說句話的機會吧。」

 

「當、當誘餌嗎?」

 

「你已經能夠看到妖怪了嗎?」

 

薛連丹垮下肩膀:「還不能。」反而他寫了一整疊符放在懷裡已備不時之需。

 

阿華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對著他伸出手。

 

「請將身上的符都給我。」

 

薛連丹困惑地掏出身上的符遞給她,阿華將一整疊符紙從中撕成兩半。

 

「為、為什麼?」薛連丹差點慘叫。

 

「這會傷到她,不行。」她瞅著他:「還有薛同學切記,要和她保持最少一米的距離,更不可以碰到她。」

 

「為什麼?」

 

「不為什麼。」她轉開視線繼續仰頭看花樹:「就先這樣吧,晚上帶我到經常看到她的地方。」

 

薛連丹突然感到很不安,這位同學根本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冷靜,阿華同學根本就不靠譜嘛!認識的人類同學和不認識的妖怪放在天秤的兩端,她很明顯的就是會棄同學不顧的品種,薛連丹驀然後悔了,或許找上這位同學不是正確的決定。

 

她說不定就算將自己推給花妖吃掉也不會皺眉!

 

薛連丹望向她的白皙側臉,只見她看著花樹看得出神,細眉擔憂地緊鎖。

 

那股彷彿正忍著疼痛的倔強神情,讓薛連丹決定還是再繼續相信她。

 

 

曾經有那麼一株香椿,會開出美麗的米白色花朵,開花季節,地上鋪了厚重的花瓣如毯,從花毯上孵出了一位美麗的小花妖。

 

小花妖對人類的世界很好奇,她比阿華更懂得人類世界的一切她懂得人類的審美觀,有喜歡的電影與音樂,也羨慕人類少女所擁有的一切。

 

阿華曾經認識過這樣一個叫做艾的花妖,她教會自己很多東西,像是擁有一個靈魂、活著有多珍貴,她很羨慕人類一出生便什麼都有,不像她只是個沒有形體的小花妖。

 

阿華還記得,花妖是如何多情卻又無比專情的生靈,一旦愛上了,那便是一心一意的愛戀,她們不會收攝的自己的感情,就像是綻開的花朵,一但綻開便是一條不歸路。

 

所以當阿華看著花樹的時候,她便知道苦苦維持著綻放花朵、不肯讓花凋謝的花妖,為了維持這個狀態付出多少代價。那是足以將整棵花樹榨乾的覺悟,卻只是為了一個人類。

 

為什麼花妖都是這麼天真又這麼傻?她一定得將傳達給花妖,這個世界有比愛情更重要的事情。

 

而且人類那麼狡猾,不能相信人類。

 

只希望她的想法可以傳遞給花妖,阿華不想要再度看到艾的悲劇重演。

 

 

小橋流水平沙,沒有古道瘦馬卻有西風艷香。

 

精緻的紙糊窗台偶然被遺落在棧台上的紙扇隨風發出細碎沙沙聲的鳳凰木……這座臨水的還珠水榭和四象學舍的院所有著相似的東方風格,但不似空懸宮閣那樣飄邈華麗,這座水榭平和中帶著濃濃的書卷味,低調雅致。

 

他們兩人是在晚風弗起時來到書院水榭的。

 

走過流水棧橋,薛連丹領著阿華到之前窺伏的地點,但還沒到阿華便停了下來。

 

「怎麼了?」

 

阿華有些遲疑走到橋棧曲折的木板交接處蹲下,手放在角落一壓一按,木質地板竟浮起泛著銀光的圖案。

 

之前錢學長也有發現這些圖案,那是什麼?」薛連丹壓低了聲音。

 

「之前看過黛姬學姊畫過,府生專用的顯形劑畫成的記號」她伸指在圖案上跟畫著:「這個螺旋狀表示這裡是某人狩獵的場所,有警告進入的意思中間則是畫圖人所在學院的標誌……

 

「是異學院嗎?」薛連丹語音頗為緊張。

 

阿華看了一會兒,搖頭:「我只知道這不是四象也不是巫噬學舍明天去查查就知道了

 

他們又發現了幾處一模一樣的記號後就躲在暗處喂蚊子兼偷窺。

 

隨著夜涼夜深,香氣越是濃鬱,薛連丹忍不住低低打了幾個噴嚏,強忍著那香氣中隱隱的血鏽味。

 

他忍不住低聲問:「阿華,妳說……她是不是真的吃了人?」

 

阿華久久不語,一直到薛連丹以為她不回答了,她的聲音才隨風飄了過來:「在學府……不管是妖怪獵人或是人獵妖怪都是被允許的

 

「可,那是不對的……」他的話語卻是輕得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什麼是對,什麼是錯?要怎麼劃一條線來判別對錯?

 

「阿華,我只聽我的良心說話。」他最後這麼肯定說。

 

微風吹動掛在廊邊的風鈴,發出空洞細碎的聲響。

 

阿華似乎轉頭看了他一眼,黑暗中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那如咳血杜鵑般悽涼的歌聲不知何時已隨風遠遠傳了過來,冰涼而淒美,但就算不懂崑曲,薛連丹也能聽出這歌聲和之前有很大不同,更加的悲傷低沉,小曲千折百轉地在心頭繞著糾纏著複雜的情緒。

 

一盞宮燈發出清冷微光,在曲橋上往此處移來。

 

歌聲也隨著燭光移動,很快的薛連丹便見到那位豔妝少女,他不自覺地起眉尖,她那層層疊疊的粉色衣裙似乎又憔悴了許多。

 

等她走近,薛連丹注意到她臉上的妝容也有些剝落,露出一小塊憔悴蒼白的面容。

 

究竟怎麼了?為什麼才兩天不見,這位妖怪少女就有明顯的變化?她的歌聲沉重緩慢地如悲似泣,她的眼神卻是沉靜地不起波瀾,遠遠望之卻會感到一股空洞的傷心。

 

她提著宮燈,佇立在之前那書生少年站立之處,獨自對著湖面唱著無人可懂的歌。

 

沒有月亮的夜晚,獨自對著黑暗歌唱的女子,她的背影是那樣單薄纖細,和明簡好像薛連丹突然受蠱惑般從草叢站了起來,他只想過去安慰那少女,聽她唱歌……

 

那少女聽到背後動靜,緩緩地轉了過來,她的眼神微張,彷彿等到了正在等待的人似的,露出淡淡地歡喜。香風晃動,她輕提裙擺踏著輕巧的碎步來到薛連丹面前,提起燈籠照亮兩人的臉。

 

「你來了?」那少女語聲平靜,周圍的香氣更濃了。

 

「是的,我來了。」薛連丹痴痴回道,伸手向她的臉探去

 

「不可以碰到她!」阿華從躲避處跳出,一把抓住薛連丹的手臂就往外跑。

 

花香更加濃郁,微弱燭光下粉色塵埃在空中一層層地散開,阿華暗自叫糟。

 

他們陷入那妖怪少女的迷霧裡了!

 

她用手帕掩住口鼻,一面拉著薛連丹往外跑,那笨蛋還一面掙扎著要回去,她一面考慮著要不要先停下來打醒他再繼續跑時,四周的景象卻在不經意間,卻變了!

 

 

幻術,欺騙大腦的騙術。

 

人類是喜歡自我欺騙的生物,於是只要給點暗示便能夠達到欺騙的效果。

 

阿華在巫學院上的基礎課程裡有學到,在西方巫術裡,幻術很大程度地利用特製巫藥再加上一點精神暗示來造成特定效果,東方巫藝在幻術上更是種類繁多,降頭、迷陣等等,使用的媒介不同,造成的結果也俱不同。

 

不過和人類使用的方式不同,妖怪製造幻術的方式又更加神秘而精細,也更難破解。

 

所以,老師最後這麼說了破解幻術是高等課程,二年級以後才會學到,還請同學們繼續支持選修巫噬學舍的課程。

 

,他們現在可沒辦法慢吞吞地等到二年級再學呀!

 

一回神,阿華發現他們正在迷宮般的長廊裡奔跑著,兩邊是糊紙木窗,一望無際的長廊兩側透著日光,旁邊晃過分支路線,亦是無止無盡沒入視線盡頭的通道。

 

阿華也不猶豫,拉著薛連丹就往右方紙窗猛力撞去,他們就這樣穿破層層紙窗,然後阿華感到自己撞上光滑的木質欄杆,一咬牙便拉著薛連丹的腰將他拋下欄杆,自己也隨著跳了下去。

 

撲通,撲通。

 

浸在冰冷湖水裡,水只到腰身,阿華滿身濕淋淋的,雙腳陷入鬆軟污泥裡,伸手在水中撈著落水的同伴。

 

「好冷!」卻是薛連丹跳了起來,一面狼狽吐著嘴裡的泥水。

 

她鬆了口氣,幻術欺騙的是大腦,但她還是隱隱可聞到夜晚沁涼的湖水味,便拉著薛連丹往湖裡跳去,果然這樣就破了幻術。

她抬頭,妖怪少女提著燈籠在橋邊與她對望,臉上無絲毫表情。

阿華對著她喊話。「聽我說,不可以相信那個人!我會查清楚的,在那之前,拜託不要相信那個人的話!」

 

她只是輕蔑地瞄了滿身污泥的兩人一眼便轉身離去,一面唱著悽涼哀美的歌,旁若無人地悠悠然遠去,背影卻透露出隱隱哀悵。

 

薛連丹又被濃香嗆得打了個大噴嚏,最後揉著鼻子看著她的背影顫聲問:「剛剛才發生什麼事?」

 

阿華只是將頭髮擰乾,逕自往岸邊涉水走去。

 

「那個……」薛連丹在她身後跟了過去,不用學伴提醒他也已經想起剛才自己被蠱惑的蠢樣。

 

但他卻突然一頓:「阿華,為什麼那個書生沒有出現?」

 

「難道他……」被吃掉了?

 

薛連丹擔憂地看著妖怪少女的燈火消失在轉角。

 

 

這天的課程排得滿,等到下課已是傍晚近五時左右,薛連丹卻沒直接回去雙子樓休息,直接來到還珠水榭打聽消息。

 

昨夜遮騰了半個晚上,滿身臭泥污水地回到寢室還被有潔癖的阿徹痛毆。因為雙子AB兩樓的入口朝著不同方向,所以他不知道的是,阿華還沒進雙子就慘兮兮地被管理員欄下,說是滿身臭味不準入室,和他卻也有著難兄難弟般慘淡度。

 

過了一夜,他今天上課仍是一直無法專心,腦中總繞著那妖怪少女哀傷的歌聲打轉。她和那位少年書生之間沒有感情嗎?他明明就看到兩人相聚時她眼中的喜悅,她眼角那滴神秘的晶瑩液體更是無法忽略的透徹。

 

薛連丹從來都不是個好奇心重的人,他的人生哲學也是得過且過,難得糊塗。但偶爾就是會爆發出他自己也不了解的正義感,當然正義的標準是由他良心所訂,對他而言要分便善惡非常簡單,能通過他良心畫下的線就是善的,通不過就被他貼上惡的標籤。

 

這種分法肯定為人詬病,但薛連丹從來都不是關心他人想法的好人,他說穿了也只是個唯心主義者,唯自心的喜樂為主而已。

 

但是在他過去十多年的生命裡,他從來都沒有真正嚴肅地判別善惡是非的需要。沒有什麼是真正重要的。

 

他的生活向來很單純,他從不關心政治,也難得閱讀新聞,生命中從未出現值得分辨的善惡好壞,遺傳了父親對生活的漫不經心,薛連丹的生活原本只有自己和家人,他只需確定自己的言行舉止不會干擾到家人的生活軌跡既可。

 

他們一家人都是不會相互碰撞的星球,當然他的老媽是繞著老爸轉的衛星,而且還是貼得很近的那種。他們日日在自己的軌道上安靜繞轉卻不相交,遠遠望之,用對方所發出的溫度來確定彼此的存在。

 

但進了學府後,他的生活開始複雜起來,他也開始了有不確定的感覺。

 

開始學習道術之後,他突然發現身體裡藏著可怕的力量,他在毫無警告下便和隱藏在身體深處的怪獸四目相對。

 

禁忌被打破,他的平靜生活也碎成一地拼不起的碎片,想要撿起只會傷了手。

 

沒有人告訴過他,但他就是知道他已回不到過去的平靜生活。力量伴隨著責任,力量越大責任越重,所要承受的壓力也就越大。

 

但他從來都不想要這種破壞的力量,扛起這種龐大的壓力。

 

隨著這份力量的出現,他更小心了,唯恐踩過了自己畫下的線。

 

但他發現那條線的界線開始變得模糊,有許多事他怎麼也看不透那層迷霧,所以他只能逼著自己主動去弄清楚是否妖怪真的為惡,道士除妖純為正義?

 

這個問題的答案對站在十字路口的他,或許是重新確認想法、劃定界線的重要指標。

 

書院門口有一群院生正在高談闊論,他收攝情緒後便走了過去。原本站在櫻樹下神采飛揚,眉飛色舞地在說話的玄服青年首先注意到他的接近,停下了話語,搖擺著扇子故作瀟灑。

 

「我想向你們打聽一個人,」薛連丹直接就問了:「不知道這兩天他有來上課嗎?」

 

薛連丹盡量詳細形容了少年書生的模樣,卻見書院生俱面面相覷,花樹下的青年收起扇面用扇骨打著手心,慢吞吞地說道:「這五年內所有書院的院生我都認得,卻沒有人符合閣下所形容……

 

「沒有?可是他的確是在書院出現的新生。

 

「喔,說不定是五年前的亡靈呢,」那青年挑起輕浮的笑:「如果是位美人那就好了。」

 

薛連丹最後在大家越來越露骨的調笑聲中離開,眉眼帶著幽暗底色。

 

他有預感,有什麼脫出軌道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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