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過那段美好的年代，王子吃飽了沒事到歡樂森林晃一晃都能帶回美麗的公主。
在那個時代裡，森林裡到處都是矮人們經營的公主小木屋，專門招待落難公主，矮人還會充當經紀人，幫公主和王子們製造各種錯誤的美麗邂構。
但現在……失去童話的時代，歡樂森林裡的公主小木屋都空了，矮人經紀公司紛紛倒閉，王子也不再到歡樂森林打獵順便尋找落難公主，唯一歡樂的是森林裡的小動物了。
因為歡樂森林被樹木和小動物占領，所以本王子已經很久都沒去歡樂森林，我的車夫對於歡樂森林的路線不太熟悉，所以一點也不意外地，本王子的車隊……迷路了 ！
我睡了一覺，一醒來卻滿耳轟隆隆的聲音，打開車窗，鹹鹹的風便嘩啦啦地灌進馬車裡，我對著寬廣的海景皺眉。
「我們不是要去歡樂森林的嗎？」
「王子殿下，請等一下。」小不點躦到駕駛座，良久才回來：「很奇怪……車伕說他找不到路。」
「我的車伕不應該是全國最好的車伕嗎？怎麼會迷路？」
小不點小聲道：「王子殿下，國王陛下的車伕才是全國最好的，況且，就是最好的車伕也會迷路的……」
「好吧，那這裡是哪裡？」
「請等一下。」小不點靈巧地鑽到前座，回來時卻帶著一絲迷惘：「殿下，車伕說，這裡應該叫做人魚灣。」
我曾聽過許多關於人魚的故事。
傳說中，人魚會唱美好的歌，流下的淚水則是最美的珍珠。
人魚灣是個奇異的地方。這裡的海水會唱歌，這裡的魚兒會曼舞，這裡的海水比天空還藍，雖然是個美麗的地方，我卻有更重要的事情無法留下來。
但是花一點小小的時間在海濱散步，或許可以讓我作出不錯的詩。
「哦？」我來了興致：「讓車隊停下，我要出去走走。」
車隊很快在海灣旁停下。
我走到海灣處便有了詩興，我決定回到車上將我優美的詩寫下。
岩石上卻有道像是在唱歌一樣的聲音停下我的腳步。「你是王子嗎？」
「是的，我是王子，妳是人魚嗎。」
岩石很高，我得仰望著才能看到一雙素白如海沫的手攀上黑岩，一張精緻的臉從岩邊探出，豐厚的金髮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奶奶說，世界上都沒有王子了呢，沒想到還是讓我看到王子了。」人魚俯瞰著我，似乎用挑剔的目光在打量本王子。
「你好漂亮，你真的是王子嗎？」
「英俊。請用英俊形容本王子，要不然玉樹臨風也行。」
「喔。那麼，英俊的王子殿下，你到這麼荒涼的地方做什麼？」
「我正在尋找待拯救的公主。」我故意這麼說，不想讓她知道許願池的存在。
「真的嗎？」人魚似乎感到有趣，將赤裸的半身趴在岩上：「那你找到公主之後呢？」
紳士守則之一：「非禮勿視」。於是我將目光從她裸露的胸飄開，然而我總覺得有什麼怪怪的，她的胸部似乎比我的還要平坦。
「我將娶她，她將成為我的王后。」
「那麼，如果、如果說我也是個公主－－人魚的公主，這樣你會娶我嗎？」她試探地問。
沒有雙腿，又不會唱歌的女人，畢竟還是女性，所以我還是禮貌地做出回應：
「你是個很優秀的公主，但是我的王后必須是所有女士的榜樣，能夠和我在皇家舞會裡起舞，接受眾人的稱讚才行。」
「我可以去找海巫師，用我的聲音來交換一雙人類的腿，這樣你會娶我嗎？」
「我的王后怎能是啞吧？」
「呵，我也不想變成啞巴，而且人類的腳太醜了我不喜歡。」人魚玩著豐厚的髮，一雙綠色的眼睛彷彿會笑：「你是個很自我且固執的人，不過我不討厭你的坦誠。」
我皺鼻。很多人都說過我很固執，我只是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罷了。
「王子殿下，接住我。」
她突然大叫一聲便從岩石上跳下，我忙張手接住她。
「喔喔～你好強壯，我喜歡。」她用柔軟的手圈住我的脖子，我則是尷尬地偏開頭，實在是她裸著身體讓我不知道目光要放在哪裡。
「淑女不可以隨便跳進男人的懷裡，這樣很危險。也不可以隨便說喜歡什麼的！」我生氣地說，好掩飾我脹紅的臉。
「我是人魚不是淑女。」她將遮住胸口的豐厚金髮撥到一邊，笑：「不過如果你還是生氣的話，那我只好露出胸部道歉了。」
「那是什麼？」
「咦，你沒聽過嗎？古諺有云：「道歉時露出胸部是常識。」」
「那是哪一國的古諺？我沒聽過。」
「全世界都應該知道的古諺啊－－」
我感到她將冰涼的身軀貼了過來，雙手圈住我的腰便要往我胸口蹭過來。
「喔喔～果然是很有彈性的小蠻腰，觸感真好。」
我終於受不了了，將她往地上一放。為什麼本王子要被人魚公主性騷擾啊？
「夠了！」
結果她趴在地上哭了起來。
我嚇了一跳，我可是很輕的將她放在地上，絕對沒有傷到她嬌嫩的肌膚。
「嗚嗚嗚－－我也是個待拯救的公主，你卻對我這麼粗暴。」
「那你要我怎麼做？」我撥了撥我的金髮，她一定是被本王子的帥氣給煞到了。
「如果你帶我離開這裡，我就原諒你。」
「不行，本王子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繼續旅行，旅行會非常辛苦，這是個不適合公主的旅行。」
她抬起臉，臉卻是乾的。
「如果你不帶我走的話……那我就會一直唱歌，讓你的車隊離不開人魚灣！」
原來她在假哭！這個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原來是你害我的車隊在這裡打轉！」
「是啊。」她又一臉高傲地抬起下巴，就像適才沒有假哭過，一點也不害臊。
「所以妳會唱歌囉？聽說人魚的歌聲很美。」我想，旅途中多個會唱歌的解語花似乎也不錯。
「我的夢想是成為最強的歌姬，讓全世界都拜倒在我的歌聲下。所以你可以帶著我去旅行嗎？」
「好吧。」本王子向來都是寬宏大量的，畢竟她都這麼可憐兮兮地求我了。「可是你不能抱怨也不能給我惹麻煩，那我就讓你跟著我的車隊走一陣子。」
「所以你的目的地是？」
「歡樂森林。」我揮著披風往回走。
「喂！你得過來將我抱過去啊！笨蛋王子！」
於是本王子的車隊就這麼多出一尾麻煩的人魚。
◇
我讓工匠為人魚打造了一個特別的車子，就像是木製的大盆子一樣，裡頭裝滿海水讓人魚公主可以泡在裡頭。
然而就算是人魚，公主始終是種麻煩的生物。
她一下子抱怨水箱上頭的太曬會炙傷她嬌嫩的肌膚，我讓工匠幫水箱加了蓋，她又嫌蓋子讓她無法呼吸。
最後她吵著跟我擠在一個車子裡頭，假哭了許久說是離開大海讓她深感不安，定要我這個王子貼身保護她。
「你沒有泡在水裡沒關係嗎？」我盯著窩在我的馬車上一點不安神情都沒有的公主，她正愉快地研究著裙子上的刺繡。
「沒有問題，只要魚尾不會乾裂就夠了，我可以離開水幾個小時都無妨。」
她用條濕床單包住魚尾，在我的堅持下穿了件長裙，澎澎裙遮住魚尾，這樣看起來總算像位落難公主了。
人魚公主的麻煩之處還不只如此。
她每天早上都要練嗓子，飛過的小鳥會聽到失神落了一地，一整車的侍者都整天失神落魄，因為她的加入，本王子的車隊效率馬上下降百分之五十，呆滯的車伕不知道第幾次走錯路。
然而在我聽來，她的歌唱就像是意義不明的尖叫一樣。
最糟的是，她似乎黏上我，進出都要我抱她，明明我的車隊有這麼多侍者，她卻只肯讓我公主抱。
「我不是什麼人都可以抱的。一定要是王子才行。」她的堅持也有種公主式的任性。
最討厭的是她吃飯的模樣。
由於她很快便用歌聲贏得了整個車隊成員的心－－當然除了本王子，我的廚子便三餐都做她愛吃的東西，那便是魚。
第一次她吃到烤成八分熟的鮮魚時，她幾乎整張臉都埋到盤子裡，最後還汁液淋漓地拎著半尾魚給我：「抱歉忘了你還沒吃，這一面給你好嗎？」
我幾乎要懷疑她和守泉水的巫婆有血緣關係，吃相一樣糟糕。
「淑女吃東西不可以這麼粗魯。」我遞過餐巾並將刀叉推給她，畢竟我們要相處一段時間，我可不想每天都因她的吃相而吃不下飯。
她臭著一張臉將半隻魚丟回盤子：「你管我！在海中大家都這麼吃魚的！」
「在陸上，大家都用刀叉吃飯。」
「都是你，害我吃不下飯了。」
是的，這就是本王子不喜歡公主的理由。
公主有三不－－不用反省、不懂得反省、不需要反省－－總之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
剛認識時她還保有一般程度的禮貌，如今上了我的車便原形畢露。她偏過頭不再理我，一直冷戰到晚餐還不肯說話，整個車隊的成員都認為是我的錯，從廚子到小不點都用譴責的目光看我，小不點還不時在我耳邊嘮叨要我向公主道歉，說王子應該要有風度。
眾叛親離就是我的寫照，自從她來到車隊後，廚師挖盡心思每餐都是她喜歡的料理，侍者們都在她身邊轉，不時找出最美的衣服或飾品為她打扮。小不點也忘了他的職責成天在公主身邊轉，我這個王子便成隱形人，說有多鬱悶就有多鬱悶。
沒辦法，王子在童話中總是弱勢的一方。好不容易撐到晚餐時間，我讓廚子做了一整桌的魚料理，請她上座後又拿豎琴在旁邊唱了自編的歌曲製造浪漫氣氛，她果然被本王子的誠意所感動，趾高氣昂地說她願意原諒我。
「你唱歌好難聽，但至少有點誠意。我可以原諒你。」
她面對這整桌閃亮的餐盤和香味四溢的料理，有些手足無措地拿起刀叉。
「你不想用刀叉就不用啦。」
「不行！」她正色：「我要成為最有名的歌姬，讓全世界都聽到我的聲音。要當個公眾人物，就算吃飯也要吃得很優雅，所以你要教我怎麼用刀叉吃飯。」
「為什麼你這麼想當歌手？」
「因為歌手很賺錢啊。而且我唱歌這麼好聽，當然要被愛被崇拜，埋沒在海底就太可惜了。我要擁有自己的城堡和侍者，需要很多錢呢。」
「那你為什麼不嫁個有錢的王子就好？」
她盯著我半晌，看到我發毛。「你是個不錯的選項，有錢也長得不錯。那你要娶我嗎？」
「我說過了，我將來的王后必須要有雙腿，能夠成為所有女士的榜樣－－我的意思是她必須要是個人類淑女。」
「看吧。」她嘟嘴：「你們這些王子挑三揀四，我只是個人魚，所以我還是得自力自強。總之我要成為最強的歌姬，我要讓全世界都拜倒在我的歌聲下，還要賺很多錢，然後買一棟自己的城堡住。」
「你真是位現實的公主。」
「你有看過公主不現實的嗎？」
「那也是，如果公主都不現實的話也不會只嫁給王子了。」
「別說廢話了，快教我人類的餐桌禮儀。將來我會成為公眾人物，我的一舉一動都得完美無缺，如果被作者寫出不利我的故事放進童話書裡就糟糕了。」
於是我讓小不點教她全套禮儀，她雖然看起來嬌弱又任性，卻仍是待在餐車裡一直練習到天亮才爬進水箱裡睡覺。
◇
當個王子是很辛苦的。
每天一大早天還沒亮便得起身，讓小不點將我那頭很容易捲起的金髮梳的服貼又油亮，還要刷三次牙齒讓我的牙齒潔白到能閃瞎人。我的衣服都要燙過並薰香，從襯衣到外套共有六件，再加上長褲馬靴，光是治裝打扮就得花上一個鐘頭。
這些前置工作是不能讓人看見的，人們只能夠看見王子光鮮亮麗的模樣。
然而人魚公主還是能夠突破我的界線，一大早就坐在車子裡一面梳頭髮一面看本王子站在連身鏡前作姿勢練習。王子的每個姿勢都很重要，就算跌倒了也要能夠摔得很優雅。
「真是個騷包的王子。」她打了個哈欠道。
「你有看過王子不騷包的嗎？」我回問。
「……」
然而一天的好心情就在早上車伕拿著地圖來找我討論時消散無蹤。
由於她是這麼麻煩的一位公主，我的車隊進度緩慢，終於我必須要跟她將話攤開來說。
「咳，現實公主，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討論……」
「騷包王子，你想說什麼呢？」
我瞪著她看，她也不退縮地回瞪我，百忙中還不忘拋給旁邊的車伕一個媚眼。
「好吧，我要跟你說我趕時間，不能再這樣浪費時間了。」
她挑眉：「你是在嫌我浪費你的時間嗎？」
我默然。
車隊每天要花一個鐘頭替這個麻煩的人魚公主換水箱裡的水，花三個鐘頭停下來為她烹調完美的料理，然後只要她只要看到外頭風光明媚，就會要求車隊停下讓她好在百花環繞中練嗓子，時常唱到忘我也害整個車隊的人都像喝醉酒一樣呆滯，結果車隊老是在迷路。
「你明明也浪費很多時間在打扮和磨你那根金光閃閃的劍，你不能只怪我！」
「好，那我們各退一步。」面對任性公主的火力攻擊，我只能無奈地攤手：「車隊只能在吃飯時間停下，你要練歌就早點起來練，我要整理儀容也得在天亮前作完。天亮後車隊啟程後就不能再隨意停車。」
「……你趕時間嗎？」
「是的，我趕時間。」我決定將一切攤開來說清楚：「我還剩一個月的時間，必須先到歡樂森林再到悲傷草原，最後回到許願池邊許願。如果你願意合作的話，如果等我許完願之後又多的願望可許，我可以允許你對著許願池許一個願望。」
「許願池？我才不相信有許願池的存在。」
「我確實找到了許願池，而且我一定要回去許願。」
「你要許什麼願？」
「秘密，我不想說。」
「如果你告訴我這個祕密，我就答應你。」
「好吧，我有一個很小的缺陷。」我捏起拇指和食指強調：「是個很小、很小的缺陷，但這個很小的缺陷讓我無法順利成為未來的國王。我的國家甚至因此有危機，我必須趕快許願來解除國家的危機。」
她繼續用那雙碧綠的漂亮眼睛盯著我看，看得我發毛。
許久她才說了：「好吧，我答應你，誰讓我是你車隊的客人呢。」
終於！我高興地執起她的手並在手背上親吻：「感謝你的諒解。」
「我也想趕快到歡樂森林開始我的歌唱大計，那裏會是我成為絕代歌姬的第一個舞台。」她驕傲地宣布。
於是在現實公主的合作之下，車隊總算能夠飛速朝著歡樂森林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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