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5/13

wind whisperer 【五】

我喜歡水仙花的季節。

我抬著臉任由冰冷的風撲在臉上,風道的聲音是如此熟悉,風中有淡淡的水仙花香。

剛回到學府,所有的聲音如轉輪般磨碾而來。

我以為我已經忘記了學府的風聲、水聲以及霧的聲音,但一回到學府,這些聲音卻比以往更加充盈、明亮,我想,或許這是因為我的心境改變的緣故。

我決定好了,就算周遭的人對我不友善,音樂永遠都會擁抱我的心靈,我這一生只需要音樂就夠了,不重要的東西不需掛心於懷。

我要讓自己的心靈更強壯,強到足以對抗那些惡意、那些惡言惡語,我相信我的音樂能陪伴我走過這一切。

我要變強,只要夠強就會被敬畏、能夠自主且主動和人畫下安全距離,我決定要強到不會再被人欺負。

才剛回到學府一日,弦樂老師便找了過來,一見到我便很是欣喜地打量了我許久。

我們也不客套閒聊,也不提到弦樂老師寄給我的CD,音樂本身就訴盡所有話語。

弦樂老師告訴我,他打算幫我轉到唱詩三班,那是所有成員都是盲人的一班。之前不幫我轉到該班的原因是,這個班的成員是從世界各地來的學生,於是班上上課時使用的語言主要是國際語言英文。這個班級的學生文化多元、俱背景複雜,而且平均實力是三個唱詩先修班裡最強的一班,他怕我會壓力很大。

「這些學生都在某方面各有天才的地方,而且因為國籍不同以及競爭的壓力下,大部分都沒有多少交集。或許不會是很友善的地方……」弦樂老師有些遲疑地說道。

「沒關係,那樣很好。」

彎了彎嘴角,我沒有說出來的是,我想變強。

「但是語言可能會是一個問題……」弦樂老師小心翼翼地說道:「我想,我可以每周幫妳惡補英文……」

「那就麻煩老師了,或者老師是否能先給我一些自修的學習材料呢?」

弦樂老師離開後讓學生送來一些語言CD,我開始無日無夜的重複聽這些語言教材,宛如鸚鵡學舌,一周後當弦樂老師準備教我英文的時候,他驚訝地發現我已經可以跟他進行基本的對話。

只要跟聲音有關的一切都難不倒我,這時候我才發現以前恐懼的外國語言其實並不難。

就這樣,開學後我進了唱詩三班。

唱詩三班原本有十四位學生,我剛進到這個班級馬上便感受到和音樂五班完全不同的氛圍。

和音樂五班那充滿三兩人聚在取暖的小圈圈不同,唱詩三班每個人都自成一區甚至是一個國家,每個人都很安靜,也不和其他人多有交集。

剛進這個班級不久,我便發現唱詩三班的學生的素質和之前的班級的素質不可同日而語。

不論是音樂的質量和強度都是從前在音樂五班的我所無法想像的。

這時我才發現,從前在音樂五班會沾沾自喜的我簡直是井底之蛙,在這些學生之間我簡直只是剛學音樂的門外漢,這個發現讓我難過了好一陣子。

弦樂老師實在是個敏銳的人,在每周的練習中他注意到我失去以往的信心。

「億銜,妳進步的很快 ,不要拿自己和其他學生比較。唱詩三班的學生都從很小便開始習琴,他們本身就有天分而且又很努力,而且他們的底子很厚……但是……」弦樂老師頓了頓,似乎在思考如何說話:「憶銜妳需要的是時間,妳現在只要想著怎麼將底子打好就好了,等到底子打好了,一切都會很順利的。」

「慢慢來,比較快。」老師補了常用的一句。

我閉上眼,這麼近的距離可以感覺到弦樂老師身上的溫度那麼溫暖,我想,我會繼續相信老師的話。

我繼續在語言以及音樂之間奮鬥。我的英文對話以及聽力進步的很快,很快便能夠聽懂上課的內容,但成績始終是全班最後一名,連倒數第二名也遠遠超越我一大段距離。

至少我開始聽的懂同學們的對話了,也比較有信心和同學們交流時不至於因為語言不通而窘困。

但開學兩個月後,我還是沒有勇氣和同學們說上半句話,總是一下課便呆在位置上對著安靜的班級發愣。

這個班,真的很安靜,不止是聲音上的安靜,還有氣氛上的意味。

下課的時候,所有人都安靜地做在位置上整理琴譜或是帶著耳機反覆播放適才上課的內容,很少有同學互相聊天。沒有大圈圈,更是沒有小圈圈,每個人都自成一個互不干擾的國度,每個學生都是自己世界裡最重要的王。

但是上課的時候,同學們的合音又是那麼的和諧,和諧到我都不忍出聲打亂這樣的氛圍。合音的時候、協奏的時候,整個班級除了我以外都如同一體,真不知道沒有交集的同學們是如何培養出默契的。

在這個班上,我總是感到很孤單,尤其聽著大家美麗的合音時,我總是在心底因為寂寞而流淚。

像是無形的牆將我和眾人隔開,我比在之前的班上還要孤獨。從前我還有我的音樂陪伴著我,但在這裡,我的音樂是那樣的渺小、缺少顏色,我常常張了口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我一直以為我再也無法融入這個班級,我交不到一個朋友。

但沒想到我交到班上的第一個朋友並不是經由音樂,卻是因美食而起。

■ ■

我原本以為班上加我只有十五位學生,但某一日卻多出了一道心跳。

一道陌生的心跳。

自從這道陌生的心跳出現後,原本安靜的下課時間多了點對話以及笑聲,整個班級那股優秀得令人窒息的氣氛有了很微妙的改變。原本針鋒相對的競爭氣氛變得柔和,同學們的合奏少了點令人不安的優秀卻多了點以往缺少的協調。

聽同學們的耳語,原來是班上的班長回來了。班長的姐姐結婚,她回國參加婚禮並請假幾周,直到現在才回來上學。

班長?也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我們有個班長。

一想到此,我不禁縮了縮肩膀,表面盡可能平靜,心底卻害怕這是另一位裘玲。

於是我和同學們的距離越來越遠,我下意識地和全班同學拉開距離,我需要能夠喘息的安全空間。

我可以感覺到,班長對這個班級的影響力大的驚人,她還沒回歸前班上的氣氛寧靜而自律,但她一回來就像是暗屋亮起一盞燭光。明明是很小的改變,但整個班的氣氛多了點……人味,我的形容或許很怪,但也是這時候我才訝異地發現這些優秀到難以形容的同學,原來會笑還懂得開玩笑。

「當然,除去他們每天都練琴超過十個小時這點,他們當然都是跟妳一樣大的孩子。」弦樂老師笑了起來:「憶銜以為他們都不懂得玩耍嗎?」

每周和弦樂老師私下的上課時間空檔,我忍不住告訴老師我很訝異班上竟然會有笑聲。

我的臉有點燙。

「那班長……」我頓了頓:「她是哪裡人呢?」

「她是印度來的孩子,是個很特別的孩子。」老師想了一會兒才續道:「她沒有失明,卻是重度弱視,我記得她身旁總是有個胞姊在照顧她。」

我的不快感又更濃烈,總覺得班長和裘玲差不了多少。

「還有她的歌聲真的是……」他慢吞吞地回想著:「非常有力量的聲音,如果不是因為某些原因的話,她早就進唱詩班了。」

「為什麼……」我止住問句,這不是我該探知的事情,於是便硬生生地轉了話題:「老師,唱詩班的篩選是年底吧?」

「嗯,還剩幾個月,從下個月起唱詩一班到三班會為了徵選而加緊進度的。」

「老師。」我坐直:「我想參加徵選。」

「我會向妳的導師提出,請她幫妳申請徵選。」

老師很爽快地替我答應下來,他突然想到什麼地笑了笑。

「憶銜這個週末有計畫嗎?」

「沒有。」

「那記得將這個周六空出來,先不要有計畫。」

我困惑地皺起眉頭,不懂老師的葫蘆裡賣了什麼藥,這個問題直到週末前兩天才得到答案。

某個下課時間,我困惑地聽著同學們壓低了聲音,興奮地互相傳遞一個訊息。

「那個又要開始了!」

「這個週六喔!停了好久真是……」

我聽了一會兒,但直到上課都不曾有過一絲想要弄清楚事情的渴望。

我只希望能夠像現在這樣,和班上的同學保持一定距離,開學前發生過的事情已經是快被我遺忘的過去,這裡沒有人會叫我「巫婆」,不會有人再丟我石頭。

都忘了吧,都讓它過去吧。

現在的生活很安靜,我用呼吸來控制音樂的韻律的練習也漸漸有了成效,只要繼續下去,我想我便能慢慢克服節奏感容易背打亂的問題。

我只渴求這樣的寧靜可以持續下去。

時序默默地來到春末,我每天練琴練到指頭隱隱發痛,卻仍是趕不上同學的進度,不禁感到有些沮喪。

但這日的聲樂練習課,卻有個陌生的同學坐到我身旁。

這個人的身上有很重的咖哩香味混合著椰奶的味道,前者我不討厭,但後者的椰奶讓我皺起眉頭,討厭的人有討厭的味道,我很快就決定不喜歡這位班長。

合唱時,她的聲音一直擾亂我的,我越發不喜歡這個人,從聲音聽來是個很自我也很驕傲的人。

但畢竟還是跟裘鈴不同,她的聲音裡有很特別的溫度,我說不上來是什麼,或許那是咖哩的味道吧。

下課的時候她繼續坐在我的臨座上不肯離開,趁著我整理樂譜的時候靠了過來。

「妳是從音樂五班過來的「巫婆」吧?」

她一開口便是火藥味濃厚,我愣了一下,對她的直言無忌更加厭惡。來到這個班第一次有人用「巫婆」這個有著濃濃歧視的字眼叫我,我幾乎就要推椅離座了。

她續道:「我叫做Sanghetha,妳好安靜啊,妳的歌跟妳一樣安靜呢!有點太安靜了,可是我很喜歡呢!妳來多久了?一切都還熟悉嗎?還有巫婆這個綽號我很喜歡呢,可以這樣叫妳嗎?我想妳應該不會介意吧。」

她用英文霹哩啪啦的說了一堆,像台機關槍一樣聽得我很吃力,儘管大概都能夠聽得懂她的話,但我平常原本用中文話便已經不多,用英文更是一句都答不出來。

她繼續不停的說:「妳比裘鈴那個婊子有料多了,難怪可以進來這個班。我討厭那傢伙極了,妳能讓她吃鱉真是太好了,那傢伙應該要有人給她點顏色瞧瞧,不是有曼夫人和外人撐腰就可以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

我愣了一下,我相信她說的是婊子而不是沙灘,總之這個女孩說話率直讓我對她多出點好感。

「這個週六有空嗎?我想邀請妳來我住的地方玩,晚上六點來吃飯吧!平常有沒有人照顧妳的起居,照顧妳的人也可以一起來喔!」

「可是我……」

「位置我晚點給妳,拜託一定要來喔!啊要上課了!週六晚上六點喔!來吃飯吧!」她不等我回答便像隻蝴蝶一樣又飄走了。

好奇怪的班長,但是除了她身上的椰奶的味道,我想我並不是很討厭她。

晚上我回去時問了石蘭她週六是否有空,她聽聞我被同學邀請去同學家吃飯沉默了很久,似乎有些擔心。

「我跟妳去。」她想了想,最後還是這麼決定。

週六我們在約定的時間前到班長家的時候,裡頭已經鬧轟轟的聚了很多人,大門敞開著,裡頭有笑語流出,我以為走錯了地方。

班長的姐姐是跟和她有一樣味道的人,非常的溫柔,領著我們進屋。

班長所住的公寓離我和石蘭的公寓並不遠,比我們的公寓更小一點,一下子聚了這麼一大群人有些窘迫。我們進去時兵荒馬亂,班長和她的姐姐正在準備食物,小小的公寓裡滿是咖哩味和麵包香,之後的半個小時內一直有新訪客從大門裡走進來。

不久小公寓裡便擠的沒有座位,我們全班同學都來了,公寓裡大家都得放開嗓子才能讓對方聽到自己的聲音,吵得我很想掩耳離開。

我扯了扯石蘭的袖子數回示意她該走了,她卻假裝沒有看到。不久她離開我身旁,再回來時塞了盤裝滿食物的盤子給我。

「Sanghetha說用手就可以了。」石蘭笑的像是跟班長姐妹已經混熟。

我很不習慣這樣的場合,也不習慣平時優秀少言的同學們如這時這樣大聲喧嘩聊起各國的趣事,一起放開嗓子笑的很大聲。

我捧著盤子不知道該怎麼辦,石蘭已經用手抓著食物吃的嘖嘖有聲,不時還因為聽到旁邊的人聊到有趣的地方一起大笑。

「吃啊!很好吃的喔!」卻是班長不知道什麼時候擠到我身旁。

我這才有些窘迫的用手抓了塊應該是麵包的東西塞進嘴裡,上面還沾了點咖哩。

「好吃嗎?」班長從我盤子上也抓走一塊麵包。

「好、好吃。」我其實食不知味,但還是又吃了一塊。

大家邊吃邊聊,我一面聽著石蘭和其他同學越聊越多,我也不那麼緊張了。

這種感覺很奇怪,像是有什麼冷冰冰的東西在融化,原本以為強到不像人的同學們也有這麼平凡的一面--餓了就用手抓東西吃,笑的時候會笑到從鼻子裡噴出食物,有時候說了冷笑話還會被其他人圍攻。

這是我很難想像的一面,沒想到除去優秀的一面,同學們都只是普通的失明少年少女,對光明有很多幢景,對於同學間的八卦也會很感興趣。

整個公寓裡到處都擠滿了人,空間很少,但大家的心都很貼近。公寓裡的人分成幾群各自聊著不同的話題,沒多久班長便蹭著我要我說出我和裘鈴間的爭執是怎麼來的,她和同學都很有興趣的樣子,彷彿我是獨自面對惡龍的勇者。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我一開始用不流暢的英文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慢慢的就越說越流暢。也是這個時候我才發現,真的要將這件事情說出來並不是很難堪,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像是放開了積了很久的不快樂,讓傷口自由的感覺,也沒有那麼糟嘛。

「妳好勇敢。」

班長摸了摸我的手背,其他同學也紛紛摸上我的手背說同樣的話,我不禁感到鼻子有點酸酸的。

公寓另一頭有個小圈圈傳出音樂,班長的公寓裡本來就有一台鋼琴,有些同學來的時候似乎也將自己的樂器帶來,趁著氣氛熱鬧就開起一個小小的演奏會了。

很輕鬆的感覺,他們演奏的不是平常上課練習的複雜曲目,一開始是即興的小星星變奏曲。演奏的人不管音準錯了好多音,但沒有人在意,許多人跟著用手掌打起拍子。

不久鋼琴裡加入了小提琴和喇叭,然後越來越多樂器加入即興演奏中。小星星變奏之後是過份輕快的走調版天鵝湖,總之同學們忘了平常上課要遵守的要點,一下子快一下子慢,有時候有同學起鬨還會將幾首不同風格的曲子混在一起。

剛開始會感到很彆扭,但沒多久就跟著亂打拍子,這樣不管節奏、不再斤斤計較裡頭彈錯了多少音、大家放開嗓子跟著唱得荒腔走板,我卻從這樣的音樂裡體會到從來未曾感受到的和諧。

只有在這個時候,我們這一班的默契便好的像是一個真正的樂團,儘管音樂的品質有很大的改善空間,但這樣的音樂卻很快樂,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紅色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等到聚會結束,我和石蘭回家的路上默默無言,一直到進了屋子後,石蘭才對我說了一句話。

「我很……羨慕你們……」

我完全可以理解這樣的心情,完全可以。

■ ■

星期一回到課堂上,同學們有回到原本自律的模樣,下課時間也鮮少交談。

但經歷了週六的聚會後,我可以感覺到同學合奏時的默契,我也能夠漸漸和大家和諧的合奏了。

和這個班的同學們一起演奏是很愉快的事情,我忘了以前多有壓力,現在才知道原來音樂可以讓人如此愉快。

每週六仍是在班長家有同樣的聚會,我後來也會將波賽芬帶去和大家合奏,班長和很多同學的盛讚波賽芬的音色,我因此感到很高興。

能這樣和大家輕鬆的聚在一起,用音樂來交流,大家聚在一起演奏些歡樂的歌曲,一起唱唱歌就是唱得不好也沒有人會打分數,我非常喜歡這樣的音樂。

弦樂老師也驚訝於我的進步,他說,我的樂音裡不再是冰冷的藍色,而多了很多以往缺少的顏色。

這是我第一次有自己的朋友、有可以信任的同學、每天都有很多有趣的事情,音樂在是我一個人的事情而是一整個班上的合奏,我開始會聆聽其他人的音樂、會讓自己配合其他人的節奏。

下課時常常有人碰碰我的手,拍拍我的手背,現在我知道這是這個班級的默契。

以往下課時間很少聽到同學們聊天、說話,大家總是安靜地在座位上整理樂譜或者背譜,但現在我才知道原來沒有語言交流還是可以有很深的互動。同學們藉由碰觸週圍的人--握手或者拍對方的手背--或者幫其他人打氣、或者是一個不錯的讚許。

這樣的默契、這樣的生活是我夢寐以求的,我卻時常感到有些害怕,害怕這樣的美好不能持久。

我慢慢和同學們熟悉,英文也越說越流暢。其中最熟的同學則是樂觀開朗、說話率直的班長。

班長是女中音,她的嗓音很渾厚、溫暖,我向來都很喜歡她聲音中的厚度和溫度,就像是班長的咖哩一樣。我不再討厭椰奶的味道,雖然還是有點不太習慣太濃厚的咖哩味,但還好班長煮的咖哩不辣吃起來味道溫和容易入口。

原本擔心會有變數,我總擔心這樣愉快的時光恐怕會又被什麼不幸的事情給破壞,但日子卻在我的擔憂中很快溜過,默默的,我和同學們一起渡過了半個學期,我們的感情也越來越好。

我的成績也從吊車尾慢慢升到中段,同學們都說我進步很快。

學期中的大考後,老師終於發佈班上的唱詩班候選。

每年年底,唱詩班都會有空出來的、不固定的開放名額,由甄選委員從三個班所提出的唱詩班候補中選出能夠進入唱詩班的人選。這次根據甄選委員的發佈,唱詩班有五個名額,而各班則是可提出五名候選。

就是說新的唱詩班成員將從這十五位的候選裡選出五位,消息一發出,三個班級裡就得先自行競爭一回。

我們班的候選發表是在期中考之後,所以同學們紛紛卯足勁將心力都放在期中考上,但大家還是感情很好,不像我以前的班級那樣會有忌妒或是互扯後腿的事情發生。

畢竟我的實力在班上還排不上前五,我對於自己能夠入選唱詩班候選毫無信心,所以我等著發佈的消息時並不存太多希望。

所以當老師唸到我的名字的時候,我著實嚇了一跳。

「太好了!」班長一下課便過來捏我的手。

我很困惑,不懂為什麼自己能夠入選候選名單,但實力遠勝我的班長卻不在名單內。

「其它的候選都很厲害,憶還是要當心……這樣好了,每天中午午休的時候,我們去找個沒有人的教室練習吧!」

「等、等一下,為什麼……可是、班長妳……」我心慌意亂,不知道該怎麼將問題有邏輯的說出口。

「沒有入選嗎?」她笑了笑,將我的手握得更緊:「我主動找老師取消我的資格的。還有其他幾位同學也是。」

「為什麼?」我很訝異,腦海中卻浮出當時弦樂老師有些為難的語音,我敏銳的察覺到她可能有難言之隱。

「憶不想進唱詩班嗎?」她回問。

「我、我也不知道……應該、應該是希望的吧。」我答得很沒有信心。

「那就好了,憶想進唱詩班,那我們就一起努力,讓妳能夠進唱詩班。」班長的手很溫暖。

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 ■

奶奶,您最近好嗎?我現在和同學們也處得很好,同學們都對我很和善,尤其是班長,真希望奶奶能夠吃到她煮的咖哩,非常美味。

期中考剛結束,我被受選為唱詩班的候選,年底會有場考試,要從十五位候選裡選出五位。

其實我也不知道唱詩班究竟是什麼,也沒有特別想要進唱詩班。

但是我不想逃避,我想試試看用自己的力量究竟可以走多遠?

就這樣吧,我得去睡覺喔,明天要早起,明天早上跟班長約好要練習一段我怎麼都唱不好的聲樂。

奶奶等我,等我練好了我要唱給奶奶聽。

今天是X月X日,奶奶晚安。

我按下暫停鍵,將錄音機放在桌上。

學府的生活,難得這一切都很順利。

這段時間過得飛快,每天都有很多要學的東西,時常能聽見不同國籍的同學們分享奇妙的故事,我的生命裡從來都沒有過這麼緊湊而忙碌的日子,也不曾一口氣被塞滿了資訊。

每天回到住所還要繼續背樂譜,我已經很少有時間可以發呆和想念母親,很多並不久遠的經歷卻都好像已經過了好久好久。

偶而能夠鬆下口氣,我總喜歡對著學府的風道放空,手上還殘留著同學們的溫度,這時候的我很幸福。

我也不曾想過自己能夠如此幸福。

將頭放在膝上,我不自覺地對著虛空微笑。


【第五章 完】



上一章首頁下一章

0 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