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3/17

社團協調 (三)

薛連丹的學府生活就這樣安定下來。

 

他每天一大早便出門,努力躲過魔女每月一次的獵草活動,還有上一些有聽沒有懂的課程。 

 

薛連丹在三清學舍也選修了兩堂課。

 

三清學舍被戲稱是道士學舍,教授範圍以道門為主,老師們大多都是道士。

 

三清學舍和四象學舍的環境和建築風格相差甚遠。三清學舍公公整整地環著山腰,臨著清影湖。白牆黑瓦,方整的書舍中木桌木椅老舊卻很整潔三清學舍的院院風古樸低調。

 

這堂課是符籙入門,也是一直讓薛連丹很頭痛的一堂課。

 

原因無他,他們的老師是個年入古稀的老道士,說話模糊不清還總參雜著四川方言。上課過了兩個星期,薛連丹現在已經能夠勉強聽懂一半,但這聽得懂得一半卻仍是有聽沒有懂。

 

這兩個星期教的是最基本的認名,連丹背了一堆神明的名諱和各種寫法,背得頭昏腦脹,同學們則是毫不在意地在台下混水摸魚,對於台上難明的授課一點也不在乎。他同桌的阿徹更是光明正大地趴在桌上睡覺。阿徹選了堂半夜上課的驅魔課,一直到太陽初升才回到寢室,於是符籙課就成了他補眠專用的課

 

私底下問過阿徹,為什麼同學們都不怕跟不上進度在台下混水摸魚,似乎全班只有他一人專心地在聽課作筆記。阿徹頗感無聊地答道:「老頭子講的都是最基礎的東西,那種東西還需要聽嗎?我從三歲就聽到會背了。」

 

薛連丹才知道自己和同學們的差距有多大,更是奮發努力地將道士老師開的書單照單全收,一有空便泡在書館裡用功。這讓他的眼下出現濃濃青影,一到週末便整日在床上裝死,睡到被阿徹將他踢下床才肯去煮飯

 

終於,開課兩週後,這日的符籙課不再是難懂的理論,他們能夠動手實際演練

 

學生的木桌上整齊擺上毛筆硃砂和一疊黃紙,同學們一上課便嘻嘻哈哈地拿起筆在紙上亂畫,渾不理會老道人在黑板上講解如何畫符

 

薛連丹是班上唯一專心聽課的學生,手指頭一面在桌上臨摹老道人在黑板上所講解的筆劃次序。

 

眼見學生不聽課卻拿著黃紙畫符,老道人乾脆放下粉筆走下講台。一離開講台,他的眼神一下子便改變了,微瞇的眼底壓著一抹精光。他仔細地巡看每位學生桌上的黃紙,用滿是皺紋的手一個個點了過去。

 

「這個同學,子地淨符順序錯了…… 啊勒……光是硃砂磨的方法錯了,沒有在聽喔……

 

「啊勒 同學,空符不是這樣寫的,是誰教子的,錯的那麼離譜?

 

還有子…… 啊呀,寫出的符順序對了,可是用錯了,啊勒一點也沒有靈氣

 

又是搖頭又是嘆氣,全班同學的目光聚集在這些人臉上,燒紅了他們的臉。於是同學們不敢再私下亂畫符,深恐被老道人點出問題。

 

道士老師回到台上用他難懂的話語講解基本平安符的畫法,在黑板上畫了個樣本就讓同學們自己練習。

 

薛連丹不知所措拿起毛筆,四周同學們已經熟手的畫著符,他卻不知如何下筆。

 

看著身旁的阿徹下筆有如神助,周身滿滿的傲氣,像是正在做一件他熟到不能再熟的事情。

 

薛連丹仔細觀察阿徹的手法許久眼見道士老師已走下臺繞著桌子、目光銳利糾正著同學的錯誤,他心頭一寧,用一種反正錯了老師也會糾正的心情,握起毛筆沾昨日上課才研磨調制的硃砂,看著黑板上的樣本開始有樣學樣地畫符。

 

剛開始,彎彎曲曲的符文如蚯蚓般在紙上亂爬,字跡軟弱醜陋得讓他也感羞愧。但畢竟這是最基本的符,筆劃也不繁雜,專注的他一下子便牢記腦中。

 

他一遍又一遍地畫著符,漸漸地,他的筆劃大開大闔,筆觸轉動間更有種心隨意轉的順暢。

 

那種感覺很奇妙,他感到身體中有種陌生的感覺慢慢滲入四肢中,充盈的力量從掌心流出,隨著呼吸透過手腕落在紙上。

 

他越畫越快越畫越是暢快淋漓,一直到他想抓紙卻一把抓空時,他才發現整張桌上推滿符紙不過讓他呆住的卻是全班同學都停下手上的功課,皆用種令他不自在的目光看他連身旁的阿徹用深沉到令他背上發的目光盯著他看。

 

一抬頭,老道士正抖著手,將他所寫的符一張張放在鼻前聞嗅著,神情迷醉,嘴裡還不時喃喃自語:「啊拉,太美了……看這飽滿的氣,啊勒,子之一張符就可以抵別人十張,平安符幾乎抵的上驅鬼符,啊哩,年,不,這是年難見的天才呀

 

他不知所措,只能愣愣看著老道士。

 

老道士將眼睛張開一線,對著同學們揮揮手:「下課了,走吧走吧。」

 

他心情一鬆,就要站起收拾桌上物品時,老道士卻伸將他壓下,目光炯炯地盯著他看:「留下。」

 

「可是……」他還有下堂課要上呀!

 

老道士不理會他,只是繞著他轉,最後同學們紛紛離去,除了阿徹還坐在他旁邊不走,呆坐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老道士在他面前停下,斬釘截鐵的拍掌道:「啊拉,沒有錯……是天符之人,自身為符!」

 

「啊?」薛連丹沒有聽懂老道士的話,倒是身旁的阿徹露出微妙的了悟神情。

 

困惑的看著老道士又在他身邊打轉,阿徹看著他神情,知道他一定什麼都搞不清楚,便出去打了盆水,隨手畫了張符,手一揮便燒了起來,落在水中。

 

「用這水洗眼。」阿徹命令地說道。

 

「為什麼?」薛連丹排斥看著混濁的水。

 

照做就是了!」阿徹惡狠狠的磨

 

阿徹的之下,薛連丹只得乖乖用那看起來就很髒的水洗眼睛,他可不想回去被打得起不了身。

 

洗完眼,阿徹將他的符展開在他眼前,他訝異地看著上面的符文燃燒著明亮金光,亮度可比八十瓦的燈泡。

 

這時老道士也從臺前拿了一疊他剛才從同學們手中收下的練習作品,隨手拍在他面前。薛連丹一張張拿起,上面的符文黯淡光弱,大多都要瞇著眼才能看到微光。少數發出明亮光芒的符文卻沒有他符文的亮度,顏色多是藍色或紫色,且上頭的符文總是斷斷續續地發著光芒,有種在迴轉間前力接不上後力的感覺。

 

他側頭,阿徹桌上的符紙比大部分同學的都好上數十倍,光芒頗平均,亮度也是頗,但卻沒有他符文的飽滿與亮度。注意到他的視線落在自己畫的符上,阿徹惱羞成怒的瞪他一眼薛連丹嚇得忙將頭轉開,如在夢中揉著眼睛。

 

「啊勒,子知道了吧?」老道士拖了張椅子在他面前坐下。

 

「不知道。」薛連丹誠實地回答他真是滿頭霧水。

 

「啊勒,沒關係,同學,子以後每天中午來找我,教子寫符。」

 

「可是……

 

「阿哩,沒有可是,不來的話,啊勒,不給子及格喔。」

 

薛連丹傻眼,道士老師竟然在威脅他看著那笑的瞇成一線看不到眼睛的道士臉,他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阿徹冷冷看著薛連丹的符。

 

符無正形,以氣為靈。所謂符者,以道之精氣,布之簡墨,會物之精氣。(註一)

 

就如廚師須有數載之功方可下廚,通常每一種符籙天資再怎麼好的人,都得要練習上數月或者數年,才能抓到那布墨會氣的訣竅。

 

且每種符籙的運氣揮墨法則皆不同,若不是有數載之功,要能寫出靈氣飽滿的符幾乎是不可能的。他也是不斷且艱苦地練習著,在他父親的嚴格監督下練了將近十年才有了今日的程度。

 

但薛連丹就輕易作到了。

 

才第一次寫符,他就抓到了那最自然的運氣方式,寫起來毫無滯澀,彷彿他從出生便開始練習符籙。他第一次寫出的符,竟然就有他爺爺的力道與強度。只有筆觸上和轉折間有些許遲鈍,字跡也如剛學寫字的幼兒般稚弱,但卻掩不去他符中的飽滿靈氣和圓滿靈光。

 

老道人說他是天符之人。他從未聽過這個詞,但看著這位傻傻的室友,他的確有種奇異的想法……

 

他是天生的符人。是的,他本身就是張圓滿的符。或許這就是為何妖鬼都不敢接近他的原因,但姬明徹卻隱約感到另有原因,這個同學有著什麼淺藏的血脈讓他與人不同。

 

這個笨蛋真是令人不爽,薛明徹暗暗磨牙。

 

薛連丹問道士老師:「老師,你可以先教我剛剛阿徹寫的,可以洗眼睛的符水嗎?」

 

老道士遺憾的問:「子天生看不見嗎?」

 

連丹將從原本都看不見到眼睛劇痛後左眼能短暫看到妖鬼,卻在進入學府後便又看不見的經歷說給兩人聽,

 

「嗯嗚,子應該天生可見,有人將子之眼封印。可能是學府的磁場將子之眼又封閉起來。」老道士摸著鬍鬚說。

 

他想了想,問:「子想見否?」

 

連丹誠實的搖頭,惹來阿徹不悅乍舌。

 

老道士輕鬆道。「不急,呵呵,子就來俺處學習吧呵,用子之力自決。」

 

 

薛連丹感激地看著老道士,終於有人不會逼迫自己,讓自己決定自己的未來。阿徹則是在他身後暗暗磨牙,對這個有能力卻仍是每天混日子的笨蛋很是不滿。

 

 

於是薛連丹很忙碌。

 

他就如一塊掉到水中的乾燥海綿般,大量吸取新知識。

 

繼符籙學之後,他又在齋醮這門課程中展現出亮眼天份。結果便造成了兩位道士老師爭搶徒弟的境況。最後這兩位吵的不可開交的熟友便讓薛連丹自己決定,而在他下決定前則是賣力將他們所學在課餘傳授給他。

 

於是他每日中午輪流到兩位道士老師那裡學習,偶爾還得尷尬聽那兩位吵得如孩童般幼稚。

 

這日輪到符籙學,他中午午餐還沒吃便到玄真道長那裡報到。

 

他這日學得是鎮妖符,比他之前學的符都要複雜且強大。他用筆沾了墨,龍飛鳳舞地在紫紙上一氣呵成,甚至不需要咒結煞便完成了。但他仍是無法控制符的強度,一收筆紫符就炸開燒盡,瞬間變成桌上的細灰。

 

「啊勒,又炸了!」玄真道長心疼地看著桌上的那堆灰,紫符可不便宜呀!

 

特製的符紙比一般符紙能承受更強的氣,黃紅藍紫黑,隨著顏色越深符紙能承受及凝聚住的力量就越強。

 

隨著薛連丹對符籙逐漸熟悉,他的能力也以級數成長,

 

他現在已經不能再持硃砂來畫符,現在勉強可以用墨水,但也許不久將來他就必須用清水來畫符了。而他所用的符紙則是一直從黃符升紅符,而現在若不用符,連最基本的安居符在收筆時便會燒盡。

 

玄真道長雖對他的能力很是喜愛,但也有些受不住他將符紙炸掉的頻率。一個中午下來可以炸掉將近二十張和藍符,看來不久或許便得拿出珍藏的黑符,一想到這裡就心疼。

 

這位學徒是用符的天才,儘管猶缺少控制力量的基礎,但他相信時間一久,他必然能夠掌控這個強大的力量

 

他是天生的道士,卻不知為何被分配到四象學舍?

 

然而,除了這兩堂三清學舍的課程,薛連丹其他課程的進展都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尤其是卜筮學更是幾乎到了死當的邊緣。為了這兩科他將大部分時間都投入了四象學舍的書館卻仍是抓不到訣竅,急得他四處找人問竅門。

 

最後,和他既是同學又是社友的阿華就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進入學府後,阿華也是一口氣便投入了課業,幾乎是將學習當成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事拼命學習著。但她卻不和同學們有任何往來,在班上是個安靜而蒼白的存在,同學們還暗地給他取了個冰山美人的綽號。

 

即使在社團裡,她也總是安靜地坐在角落,從不和社員們有太多交流。她和小律被戲稱為悶鍋二人組,他們兩總默默躲在暗影中看書以及讀漫畫阿華讀著艱深枯燥的書籍,而小則是一本漫畫接一本地翻閱,他手中的漫畫種類包山包海,不光是少年漫畫,就連純情的少女漫畫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唯一在學府中能和阿華有點許交流的,除了薛連丹和她的室友夏默,也只有和她有過約定的學姊黛姬。

 

時間在學府中彷彿被上了特製發條轉得特別快,轉眼便是一個月的結束。

 

對於學徒們來說,在學府裡的生活充實且忙碌,日日有新的挑戰,除去沉重的課業,學府的學員們紛紛在學府中度過各自人生最意氣風發燦爛的芳華時期。

 

只不過在現階段最重要的事,卻是要努力通過半個月後的期中考了。

 

註一:《雲笈七籤》卷七。



上一章首頁下一章

0 comments: